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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敲钟人

第二章 敲钟人

在故事继续之前,我们得介绍一个人。

此君名叫拉多尔·布莱克,镇上混死出名的二流子,人送称谓“甜嘴”拉多尔。此君在末日以前不知是那个州的死囚,末日后混迹于酒鬼街,和死去的老布根是酒友。此君在酒鬼街上人人皆知,以至于现在在酒吧厕所的某个隔间里还能找到他的大幅画像,下面标注着一行小字:“干掉这畜生,友情赠送金沙镇新加兰一瓶!”

一年以前,这种画像在酒鬼街上粘贴的到处都是,而今,却大概只剩下这一张了。拉多尔是个喝酒从不付钱的混蛋,搁在一年以前,这家伙也算是个传说人物了,能和老布根相提并论。他从打扮里就能看出一股西部亡命客的狠劲儿,穿露着毛茬子的破烂衣装,戴一顶灰不溜秋的帽子,肩上围着绿黄两色条纹的墨西哥披风,最重要的是,他腰上永远别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驳壳枪。

那时候,人们提起拉多尔,总是带着一种躲闪的敬畏。他的话很少,一副惜字如金的冷酷样子,一双眼睛中投射出眼镜蛇一般阴冷的绿光。他常常一言不发的走进酒馆,在众人的喧闹中极慢地推开木门,让门发出长长的尖利的吱呀声。“吱——呀——”于是所有人都静默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

他仿佛并不在意这些落脚在他身上的光束。他一步一下,脚步沉重地来到木制的吧台前坐下,微微将耷拉着的眼皮抬高,露出下面闪着冷光的瞳孔,注视着酒吧老板的眼睛。这个时候,无论先前老板在做什么,擦杯子抑或是正和其它酒客聊天,都会把这些事先放下,冒着冷汗地过来为他服务。

在老板们怀着敬畏的问候下,拉多尔不紧不慢地将手伸进那张有些蒙灰了的披风下面,随意地掏出一粒子弹。老板看见黄铜色的弹头,差点就要瘫下了。这时,拉多尔用一种沉到了胃里的声音,混浊地开了口:“啤酒,约克镇的那批。”

老板赶紧转过身去在酒架上为他找那种啤酒。在这个过程中,拉多尔掏出了自己腰上别着的驳壳枪,拿下弹夹,将黄铜子弹一粒一粒地往里头塞,动作轻柔,好像在对付自己的恋人一般如胶似漆。他填子弹时的空隙都差不多,带了一种节奏感。等酒装在扎杯里送来时,他也恰好填满了一个弹夹,“咔嚓”一下重新装回枪上,收了枪,开始喝酒。

喝完淡褐色的啤酒,他轻轻用手指刮了刮嘴角,站起来,一推椅子,椅子脚在地上刮出“呲啦”一声,再次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他身上。他整了整披风,大步离去,只留下两扇在空中一摆一摆的门。

要知道,这个时候是没人敢找他要酒钱的,没人愿意惹像他这样的亡命之徒。老板们惧怕他的枪和那股狠劲儿,只敢偷偷在街上贴那些画像,祈求能有一个胆子大的,趁早宰了这个混蛋。

然而,拉多尔会赊酒债,却从来不肯欠妓女的钱。嫖客街的姑娘们对这个留胡茬子、脱了衣服还挺帅的男子抱着一种好感。据妓女们说,拉多尔在外面永远是一副冷酷样子,但在妓院的床上,却又是一个温柔的梦中情人。他会说各种甜蜜肉麻的情话,讨得每一个姑娘的欢心。这也是人们叫他“甜嘴”的原因——这个外号最早是妓女们叫出来的。

这就是拉多尔·布莱克的传说。于是,我们再回到一年前钟声重新响起的那一天。那天早上,敲起早钟的人就是拉多尔。

关于拉多尔为什么会成为敲钟人,自然又引起了镇上人的一番争论。不同以往的是,这次的争论有了一个统一的结论——拉多尔之所以当了敲钟人,是因为没钱了。

这个结论的源头是从啤酒老太酒吧的老板身上来的。这人是个年老色衰的中年胖女人,不像男人们那样欺软怕硬,女人们总是敢想敢做的实干家。这一天,拉多尔又和原来一样不付钱起身就想走,结果刚走出没几步,脊背就抵在了一根冰冷的管子上。

据当时在啤酒老太里喝酒的酒客们说,当他们看见这个胖女人用双管猎枪顶在拉多尔背上时,他们想的都是这女人死定了。从来没有人敢惹拉多尔,谁都知道,这家伙杀人不眨眼,而且枪法极准,快如眼镜蛇。他们在心里已经为这女人举办了一两场葬礼了。

可是拉多尔没有拔枪。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仿佛成了没有生命的永恒的蜡像。

没人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一秒钟。那个胖女人说:“还钱。”于是拉多尔点了点头,伸手在身上摸索了一阵子,说:“我没钱。”胖女人抄起枪托将他打了一顿,从后门丢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拉多尔敲响了钟。他成为了敲钟人。

这天的钟,照例是由拉多尔敲响的。他喝啤酒喝过了头,敲完钟便背靠着大钟上,睡得死沉。

钟声一响,亮水爵士酒吧因抠门而出了名的老板,突然猛拍一下面前那张每天要给他擦上上百遍的一尘不染的木质吧台,扯着平时用来赶走喝醉的酒鬼的大嗓门吼道:“金沙镇运来的新加兰!没人一杯!我请客!”

据说当时酒鬼们的欢呼声足以掀翻一整条街的屋顶。当然,拉多尔不在欢呼者之列。他喝酒喝没了脑子,忘了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敲钟。

今天,是镇子建成五周年的大日子。

盛大的庆典,免费的酒肉,绝伦的演出,半价的妓女,以上种种,拉多尔都享受不到了。他会在这死死睡上一天,暂时与我们的故事脱离了关系,就先把他放在一边吧。

除了拉多尔以外,还有一帮人与上述的待遇无缘。他们倒是没有睡昏头,而且此刻正对着黄沙地啐唾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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